我跳过了二零二零年。
不同平行線上的點滴 原創故事 #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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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九”
我啊,跳过了这一年。
二零二零年三月十七日。
天空乌云密布,好像随时会有一只妖怪从乌云里窜出来,把我吞噬。 冷清清的街道上只有小卖部依然开着,但是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。
我踏入了小卖部,一股冷风从身后袭来,让我下意识拉紧了脖子上的围巾。 小卖部的老板和我一样戴着口罩,正在打瞌睡。 我扫视了小卖部,很多食物都被卖光了,剩下一些能勉强充饥的面包。
“老板。”我把面包拿到柜台准备还钱,便叫醒了趴在柜台睡觉的老板。
“啊,哦,好的,一共三块。”老板从睡梦中惊醒。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,睁大了眼睛:“是小绪呀,好久不见。还好吗?”我点点头,“还好,谢谢你。”
走出小卖部,世界还是如此灰暗。
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。
临站在我身旁,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我的手。
“还有五分钟就是二零二零年了哦!临在二零二零年肯定会一帆风顺,因为都是零,嘻嘻。”我看着临笑着说道,眼里只有他一人。
“小绪也是呀。”他低下头看看我,拉紧了我脖子上的围巾。
我抬头望向被城市街灯照得明亮的夜空,一轮明月高挂天边,不远处有许多星星点点的星星在点缀着。 再过五分钟,就会有灿烂无比的烟火在夜空闪耀着,然后也会有好多和我一样在迎接新年的人欢快的微笑着、兴奋地迎接新一个年代。
“呐,我们会好好的,对吧。”我看着临。 临是我的初中同学,自从中考考完了,我们就瞒着家人偷偷在一起,因为他是个很温柔、很美好的人,在他身边,我觉得我无比幸福。 高考完的那天,我哭了很久,因为我们要分开了。 我选择留在上海读书,而他得到武汉读书,我们就这样成了异地恋。 但是一旦有假期,他便会回来上海找我。 这些年来,他从未离开过我。 他的心依然是和初中时一样,只放得下我。
“一定。”他笑了笑,巧克力色的眼眸被街灯映照出了我的脸庞。
上海的夜空,总是如此明亮。
不知不觉,二零二零年的脚步越来越靠近,我们的心越跳越快。 终于,到了那一秒,他突然拥抱着我,抱得很紧、很紧。
“我周绪要和赵临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个新的年代!然后过完这美丽的十年!”我的手围在他的腰上,快乐地大叫道。 他噗呲地笑了出来。
为什么这一刻就一定要消逝呢?
二零二零年一月一日。
“一定要今天走吗?”我看着临打包着他的行李,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。
“嗯,对不起,小绪。”他低垂着头,似乎是不敢看我。
气氛沉默了大概十秒,我扑过去抱着他。 “我舍不得你。”因为他的社团在进行新年活动时发生了突发状况,他身为团长不参加已经是个大错,现在更是不得不赶回去。
“我答应你,农历新年时我在除夕前一天回来陪你,好吗?我...”他停下来手头上的动作。 我知道他又要道歉了,于是我赶紧打断他:“没关系。”
他像是怔住了,回头看了看我:“真的没关系吗?”
我点点头。 可是我的眼角已经泛红了。
“我知道你在骗我...”
我忍不住了,泪水像水龙头一样哗啦哗啦地喷洒出来。 “明明是新一年,我想和你在一起!”他慌了,找不到任何纸巾的他只能拿他的袖子抹掉我的泪水,然后拥我入怀。 那一刻,我以为他会留下的。
“对不起...我必须要走。”
又是道歉。
“我知道,所以我让你走,你不用管我。”我说道,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。 在他的怀里,我异常安稳。 醒来后,周围就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切。
我发现我躺在床上睡了三个小时,周围只剩下一张纸条。
“小绪,你睡着了,所以我走了,对不起。新年一定好好陪你!”他的字迹在纸条上面排好。
我握紧了手中的纸条,可又害怕弄皱了纸条,所以赶紧松手。泪水又那样不争气地落下。
二零二零年的第一天,你就让我尝到了寂寞的苦。
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二日。
“臭临,你明天要滚回来哦。”我在微信里打道,内心一阵窃喜。过了那么久,终于又能看见他了。上次他趁我安稳睡着时偷偷溜走,这次他回来我要好好修理他。
最重要的是,我好想他。我好想马上见到他。
“小绪,我明天不能回去了。”他的消息像是冷漠的刀子般往我割来。
“为什么?你又骗我了!你这个混蛋!为什么总是那么忙呢?我们已经好久没见到了,何况你还答应我的!”愤怒之下,我打了好多话,恨不得站在他面前锤死他,却又想好好抱着他,不让他走。
他安静了下来。
“最迟除夕要回来,知道没!”我怕他气我不理解他的忙,所以赶紧补上这一句。
“除夕也不能回去。”他写道,我哭了出来,把手机屏幕弄湿了,他写的一字一句被放大,我气得把手机摔向沙发。我蜷缩在床上,任由泪水一个接一个地如飞蛾扑火般撞向床单,最后化为乌有。
手机铃声响了起来,环绕着房间。是他打来的吧,我想着。但我内心又气又累,有种想惩罚他的心理,所以我选择无视了他。
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响着,最终我还是走向手机接了起来,谁叫我那么爱他。哪怕只是听听声音,那也好啊。
“小绪。”他的声音很沉稳。
“小绪?”见我不回复,他又叫唤道。
“我应该是得了新冠肺炎,不能回去,会感染给你的。”他压低声音道。这段话,比刚才他告诉我他不能回来更心痛。我知道新冠肺炎在武汉肆虐,但我总是抱有着侥幸心理,认为我爱的他才不会有事的。
但是事与愿违吧。
“你胡说什么!看医生了吗?你会没事的啊!”我急忙说道,现在的泪水已经不在乎他不回来了,而是在乎他的身体。
“我明天去看,医院快爆满了,没时间接待我。”他淡淡地说道,“你要等我呀。”
“白痴!我天天都在等你!你不可能会有事的,知道吗!赵临!”我失控地大叫着。他转换成了视频通话,我想都没想就接了。“我就想看看你的脸。”视频通话中的他面部有些苍白和憔悴,我的心为之一紧。
下一秒,他笑了出来,像跨年夜那晚一样。“瞧瞧你,哭成这个样子,别人会说我待我媳妇儿不好呀。”他笑着说,似乎是想让我笑。我瘪着嘴看着他,因为我很怕失去他。
“怎么,别那么担心嘛,我们不是计划毕业后找到工了就结婚吗?你还要当我老婆的,别想这时反悔然后跟别人跑了。”他见我不说话,接着说道。听他那么说,我哭得更惨了。我想跟他结婚,很想很想,想得让我觉得我这辈子非他不嫁。
“我怕你有事,我…”我有好多话想说,但喉咙一紧,什么话也说不出。也许在你最伤心的时候,就是这样的吧。
“我会没事的,傻媳妇。”他说。
你知不知道,在我看来,你就是个大骗子。
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三日。
我一早就冲到了高铁站买去武汉的车票,因为现在我只想陪着他,就算被感染我也要和他在一起。我要和他度过这个时光,但被告知武汉已被封城,任何人都不能出入武汉。
心跳越跳越快,快得有一刻,我觉得我的心脏反而骤停了。
我见不到他了。
他告诉我他去看医生了,已经被确诊感染了新冠肺炎。
“喂喂,别哭啊,又不是治不好了。”透过手机 ,他看着我湿润的眼眶说道。
我总觉得这好假,我心爱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病呢,不会的,不会是真的。
可偏偏这就是事实啊。
因为医院爆满的关系,病床完全不够,病症不是很严重的病患只能被安排在家隔离,而他就是这样,被隔离在了他在武汉的家。
和他视频通话时,我看着他瘦弱的脸庞,内心很是痛苦。瞧瞧这个病毒,把我俊俏的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。
“我的肺好像不是我的呢。”他打趣道,声音越来越弱小。“那种不健康的肺,不是你的。你拥有的是健康的肺。”我沉着脸说道。“哇啊,真希望如此呀。”他笑着,下一秒就开始咳嗽。我静静地听着他咳嗽,因为我知道,此刻的我除了陪他说话,什么也做不了。
怎么觉得世界都黯淡了下来。
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四日。
大年除夕,我看着微博上传播的武汉的街道图,原本该热闹的愉快节日,现在让武汉变成了一座死城。
我记得大二那年新年,他带我到武汉玩。那时候我认识了这个照顾他的城市,那时的武汉到处都是佳节气氛,很是热闹。同时,我也在内心祈祷着,他在武汉能平平安安、快快乐乐。
他依然被迫隔离在家,医药的贫乏让他看起来比昨天更脆弱,明明一个星期前还好好的。
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虽然我在和他视频通话时那么说,但我根本不忍心听他回答我。
“很热吧,感觉眼皮要烧掉了,哈哈。”他还是那样,装作什么也没事,老是逞强。“我知道你很痛苦,可以告诉我的,我知道我帮不了什么,但——”
“你陪我说话就是帮我了。能看到你的脸、听见你的声音,我就满足了。”他说。
他不想让我担心。但他的一切都在让我担心。
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五日。
今天是大年初一。我看着墙上的月历计划表,除夕前一天被大大地圈了起来,上面被粉红色的钢笔写着“终于能见到临了!”,旁边还有一个我画的笑脸。除夕那天也有备注,“和临窝在家”,那是因为我最喜欢和临待在家里,我认为度过除夕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一起在家,看看戏什么的,和他在一起,做什么都好。
而今天呢,被红色的笔圈起来。“带临去海边!”一星期前的我那么写着。那是我想给临的惊喜,我想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带他去上海的海边,告诉他很多很多事情。
就算计划延迟几天…也没关系的吧?新年之后再和他去玩也没关系的吧?
“今天的我看起来不帅吧。”他躺在家中床上,看着手机里的我说道。由于病痛折磨,他的脸越来越瘦,下巴似乎还有胡渣,也许是乏力,没有处理好那些胡渣吧。
“哪有。不过等我过去找你,我就把你弄得更好看!”我说道,希望能给他打气。
“那也不错啊,我——”还没说完,他就开始干咳。天知道在和我视频通话的他背后,究竟对我隐藏了多少痛苦。他总是装得很好,但我知道,那些痛苦,他都悄悄藏了起来,不让我发现,只让我看见视频里他能做到最好的一面。
但是啊,赵临,病毒才不管你多努力,它就是要毁坏你。
那之后每一天,我都准时和临视频通话。我只看见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的他,仍然在我面前装没事。我想知道,在放下手机后,他是怎么样度过的,为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,他还在逞强?
这才是让我最心痛的啊。
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九日。
今天是初五。昨天在医护人员的催促下,临挂掉了电话。比起四天,他的状况每况愈下。来到他家的医护人员全副武装,毕竟他是个带病者。
…同时也是我心爱的人啊。
“小绪。”他并没有接起我的视频通话请求,而是转换成了语音通话。他的声音很沙哑,沙哑得我差点听不出是他。
“你干什么!竟敢转换成语音通话!”我有点不忿。我都不能亲眼见到临了,总不能连通过手机也见不到吧…
“不是,只是我…”他犹豫了一会儿,“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,免得你反悔要嫁给我。”
“才不会反悔!我不管你现在什么样子,我都不介意,我只想看看你,拜托了…”我的声音从气愤的不满变成了苦苦的哀求。我悲哀的哭着,我能感受到他越来越脆弱。
手机另一端的他,传来了哭声。我能听见他的哭泣,能听见他的眼泪跌落在手机屏幕上的声音。
第一次看见临哭的时候,是我们知道对方去了不同的大学。他看见我哭了,原本想安慰我,却只是静静地抱着我哭,小声告诉我,“小绪以后就算自己一人也一定能够好好的。”我能感受到他的眼泪跌在我的发丝中,滑到了我的脸颊,与我的泪水混为一体。
现在,我也想这样抱着他,告诉他,他一定能够好好的。
“对不起,我…现在太糟糕了。”他带着哭腔说道。我从没有听过他如此绝望的声音。“小绪以后就算自己一人也一定能够好好的,对吧?”
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!我还在等你回来娶我!!你这个混蛋!”我气得大骂,但我不知道,那究竟是愤怒,还是悲伤,还是如他一般的绝望。
“小绪,我可能不行了,不能给你带未来了。”他淡淡地说,“你也知道的,对吧?”
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!我只知道你好了会回来上海找我!”我蜷缩在床上,以最大的声音大喊。
“以后你一定要找个比我更好的人度过一生,他什么条件都要比我好,知道吗?”他温柔地说,“这样我才能放心。我希望我走后,你还能安好。”
我的脑袋一片空白。这都是什么?遗言吗?
“我周绪只嫁给赵临。”我几乎是颤抖着,但却坚决地说。
“那可不行。你要很幸福地和某个人度过愉快的一生的。”我也能感受到他的声线有些颤抖。究竟要多大的勇气,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。
“可是只有和你一起我才会幸福啊…”我不知道如果我和死神求情的话,死神是否会网开一面?
“赵先生,请你马上放下手机…”他身边的医护人员又想以往一样要给他做各种治疗,那种无法把病毒从他身上赶走的治疗。
“对不起,请再给我一些时间。”他的声音开始急促起来:“小绪,听好了,我爱你。你一定要幸福。”
“我也爱你啊——”我还有好多话想说,但他就那样挂掉了语音通话。我如疯了般似的拼命给他打电话,但他不接。他关机了。
这种滋味,究竟是什么滋味?叫我心如刀割般心力交瘁。
二零二零年一月三十日。
大年初六。我如常打给临,心里忐忑着。希望他不要关机了,希望他拿起电话,希望他接通视频通话,希望他对我笑,希望他告诉我他很好。
他没有接。
我哭了一整个早上。在下午的时候,才通过临的母亲打来的电话得知,今早临已经在武汉过世了。
是啊,周绪,你知道这会发生的对吧?为什么总是不愿承认呢?为什么昨天比起任性,不好好和他多说几句呢?
后悔的事,要用一辈子来懊悔吧。
赵临,你说过要给我一个幸福的未来,但在这一个星期里,你让我日日以泪洗面,更让我尝遍各种绝望失落。
如果可以的话,让我跳过二零二零年吧。
二零二零年三月十八日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我常常动不动就放空自己。好像脑袋充满了很多很多东西,又好像什么也没有。
我总是在家人朋友面前装我已经在努力放下他了,但其实我从来都没有。也许这样看起来,我就像那时候的他一样吧,老是逞强装没事,其实心底早已支离破碎。
二零二零年为什么会如此糟糕呢?明明大家在二零一九年的时候对二零二零年抱了很大的期望…我还告诉他,他在二零二零年一定会很好的。
可是二零二零从来没有说它会很美好。
所以,我想到二零二一年去。
二零二一年一月一日。
我睁开眼睛。
一年前,因为临要提早回到武汉,所以我很气他。
今年的话,我连对他生气的方法都没有吧。
“二零二一年啊…没想到我真的撑得下去,度过了二零二零年。”我看着墙上的月历,还停留在二零二零年的一月。
新冠病毒早就受控制,停止了它在地球上的肆虐,但是因它而离去的人们,却不能再回家。
昨晚的跨年夜,我一个人躺在床上,寂寞地听着烟花在上海夜空欢呼的声音,任由烟花的光芒在我身上围绕。
我想以后,我都没勇气跨年了吧。
二零二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。
“小绪,你准备好了吗?还有五分钟!”身边的友人激动地说道,“今年能和你一起来跨年真是太好了!”
“是吗。”我笑着。
曾经以为,我再也不能跨年了。因为我最美好也是最后一次的跨年是在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,而我,周绪,已经死在了二零二零年一月三十日。
是啊,两年前的那一天,是那么美好,却又那么遥远。
我曾经怀疑我是怎么度过二零二零年来到二零二一年的。如行尸走肉般,如戴了副面具般,又悲哀又虚假。有时候经过海边或河边,总会想跳下去,感受他离世前躺在自己床上所经历的痛苦,或许死神还会带我去见他。
“你一定要幸福。”他的声音总会回荡在我脑海里,提醒我就算是行尸走肉也要活下去。是他,是他夺走了我想活下去的欲望,又给予我想活下去的欲望。
二零二一年并不是特别快乐,但至少它很平凡。我好久没有感受到那种平凡的朴实,因为一直以来,我都活在回忆的枷锁里,强逼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味不会重来的过往。
今天,站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他,可是我却觉得松了口气。
这好像是第一次,我能感受到他不在我身边,但我却感到如此舒畅。因为总是认为他在的错觉,让我觉得我这辈子都走不出他离开的阴影。人啊,不能够总是活在过去吧?
他也是那么希望的吧。
“还有十秒!”友人挥动着双手。
“九”
“八”
“七”
“...”
“新年快乐!”
二零二二年一月一日。
我闭上眼睛,聆听周围吵杂的声音,感受烟火的闪亮在我眼皮上欢舞。
“今年,我会放下临。我能好好的活着。”我低语。
///原创短篇///
希望所有人都能快乐,也许很难,但就在选择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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